新生 我的生产运动

时间:2024-02-04 09:15:58 养生 我要投稿

  麻醉师及时出现:很快就好了,就好了……他的声音也具有麻醉作用。终于,我的*开始变得不像是自己的。他走到了后面,不知道又拿了一个什么器械,轻轻地扎在了我的腹部。我感觉到“轻轻的”,是因为我的腹部不是那么疼痛。是那种针尖掉下来的感觉。一下,一下,又一下,又一下。一共四下。他问:疼吗?疼吗?我虽然感觉疲惫,但却依然脑袋清醒,说,疼,但可以忍受。是一点点疼。说完,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理解“一点点疼”是什么感觉,但能听到他说,好了,好了。

新生 我的生产运动

  这个时候,更强烈的胎动再次来临。是那种强烈的踢动。好像丁丁要踢爆我的肚子。我的身子几乎开始摇晃了起来。我说,有胎动。他说,没关系,就好了。说完后,他坐在了我头顶旁的凳子上。不知为什么,这个男人如此靠近我,让我突然感到不那么害怕了。他是一个人,一个具体和会说话的人,我虽然越来越昏迷,伴随着昏迷,体内却又有了一种奇怪的兴奋感。我仿佛从自己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,站在了一个对立面。我看见自己躺在那里,脑袋左侧坐着一个男人。他全副武装,但又似乎只剩下一副眼镜。他离我很近,嘴里一直说着话。他说着话的时候让我回答。我就按照他的提问回答着他。仿佛我正往地狱里滑去,而他的声音是一根救命稻草,将我从深渊里挽救了回来。

  又来了一群人。但我已经有些半昏迷。他们“呼”地给我的胸前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单。我的眼前什么都看不到,只能看到被单的颜色。是那种深深的草绿色。仿佛行军时的装备。那草绿离我的眼睛那么近,以至于让我如此庆幸:幸亏有这伪装的草原,其实,我打心眼里不想看到生产的那一幕。突然,我打了一个寒战:我就要在这张床上做手术了!瞧,这些做手术的人都来了。而这里,就是我最终要生下丁丁的地方。丁丁……为了丁丁……我强打精神,心里面想着孩子,呼唤着自己千万不能就这样睡去。

  果然。我没有睡去。我感觉到下腹部被刀片划开。那刀片并不锋利,那疼痛并不尖锐——是那种细细的疼痛。有疼的感觉,但却一点也不火暴猛烈,而是温柔的试探性的。像被指甲或者油笔划过。总之,我对麻醉师说,是可以忍受的那种疼痛。他发出“嗯嗯”声,表示听到了我的回答。我又一次想睡着了。但他又在头顶开始呼唤我:感觉怎样?感觉怎样?他不停地询问着我的感觉,让我努力地从深渊回来,再次回到人间。我感觉到一些手指在忙碌地挤压着我的腹部。很快,在我的左下侧的位置,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声啼哭。很响亮,但又很遥远。是那种带着奶味的啊~啊~声。是和我听到的一切婴儿的啼哭声都完全不同的声音。

  我那么迷惑,甚至不能相信。这个时候,我又一次想睡了过去。我努力地张开嘴说,那是我的孩子在哭吗?他说,当然。是你的孩子。泪水突然涌了上来,我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。泪水仿佛聚集了太久的时间,这一刻,哗哗地,冲了出来。我的孩子,我的丁丁——我终于听到你的哭声了。你是一个会哭的孩子。你真棒。我在心里赞美着他,胸口一起一伏的。麻醉师幻化成了上帝,温柔地说,激动对你不好。他用纸擦去我脸颊上的泪水。我说,谢谢你。我用了巨大的耐心说服自己不要激动,才将眼泪止住。

  我兴奋了起来: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孩子,是否健全?是男是女?他说,当然。他起身,走了。我的脑袋旁边空了。我听到一阵“呼哧呼哧”的声音,那是从我的腹部传来的。似乎有很多粘滞的东西从腹部被挤压了出来。我惊异于自己身体里强大力量的喷涌。我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,但我却依然能够感觉得到一种力量,一种巨大的、被压抑的、用劲推动的力量。突然间,我的腹部有了空间,我感觉到了巨大的空空荡荡。一切都将结束了。

  我知道,其实这个时候,我并不关心自己。那从我腹部挤压出去的汁液,那缝合我伤口的针线……这些并不重要。我满心满意只想知道一件事情——我的孩子,是否健全?没有长三条腿吧。我一直安慰着自己:如果真的长了三条腿,那么做B超的时候医生一定会有所暗示的。可是没有,一直都没有。她们的脸色一直很平和,最多说,你的孩子脑袋大。我想不出,脑袋能大到哪里去?也许像那些戏剧表演中的大头娃娃?我的孩子,我真想起身去看你一眼。但是,我却不能。

  麻醉师果然代替我看了孩子,甚至将孩子抱出去,让“丁燕的家属们”先看了一眼孩子。“他睁着眼睛呢!”——后来,宋宋告诉我说。接下来,麻醉师又走近我说,男孩!很健全!我泄了口气,终于想要睡去。

  短暂的昏迷之后,我被推出了手术室,我努力地睁开眼睛,我终于再次看到了他们,我的亲人们。我的丈夫举着手臂迎接着我。我终于生下了我们的孩子——他的名字叫宋丁丁。

  产后第一天

  我依然是我,但却已不再是我。这个时候,我被他们抬到了那张送我进来的铁床上。依然是盖着大厚棉被,依然是坐着电梯,不过是从12楼下降到5楼。从云端回到人间。虽然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,但却可以看到那些攒动的人群。生死一线间,我终于回来了。

  门打开了。人们闪出了一条道路。我被推到了病房里的床头边。床边站着宋宋。他看到了我——嘴唇发白的我——那是后来,我的嘴唇又红了后,他才告诉我的。我也看到了他。他紧张焦灼的脸上有了一丝轻松。展开双臂,他用力把我抱了起来,和几个护士一起,将我抬放到了那一张病床上。我的手抓着他的胳膊。我感到他在用力。虽然我已经轻了许多,可要将我整个抬起,还是要费些力气的。